今朝 01
陷入黑暗前的最後一個記憶,是銀白色月光下,閃耀著金色光芒,飛瀑一般的長髮。那個瞬間,他以為他的呼吸是被這美的令人屏息的畫面帶走,而不是迎面而來的失速轎車。
「你醒了!」緩緩睜開眼,眼前模糊一片,在瞳孔重新對焦之前,耳朵就先敏感的接收到聲音,一束乾淨的聲線,隔了一層薄紗似的空靈,卻又清脆而清楚的傳進他耳裡。
「唔…呃…」他發現自己躺在床上,正想坐起身,卻發現本來微不足道的動作引起胸口劇烈的疼痛,他依舊艱難的直起身,摀著自己的胸口,忍不住因為疼痛而呻吟。
「你應該躺在床上就好,斷了兩根肋骨可不是開玩笑的。」那聲音的主人湊了上來,在他的背後多墊了幾個靠枕,扶著他的肩膀替他調整到舒服的姿勢。而他依舊摀著胸口,微微喘了幾口起才將目光放到眼前的人身上。
他有一頭淡金色、絲綢一般滑順的長髮。我記的這頭金髮,他默默的想。皮膚白皙的有些許病態,修長的手指此時正小心翼翼的掀開他的衣服查看傷口,淺色的透明眸子專注地檢視他滲血的傷口。挺俊的鼻梁,薄薄的、透著自然蜜色的嘴唇……
「我的臉上有什麼嗎?瞧你看得這麼專心。」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他才回過神,有些懊惱自己居然看著一個男人看了出神。
他迎上他淺藍色的、帶著笑的眼眸:「抱…抱歉…咳…」他發現自己的聲音極度沙啞,多半是因為太久沒開口。金髮的人兒趕緊轉過身去從茶几上拿了一杯水遞給他,輕輕地說:「喝慢點。」
他小口小口的吞嚥茶水,然後任由金髮的人又將水杯從他手上拿走。他對他露出微笑說:「我叫勒苟拉斯。」
「勒苟拉斯。」緩緩的複誦他的名字,他微微皺起了眉頭,嗓音依舊沙啞:「真是個奇怪的名字。」
自稱勒苟拉斯的男子失笑,他整了整床緣然後坐下。眼神中帶著一絲促狹,用微微俏皮的語氣問他:「那麼,請提供你的名字讓我有參考樣本吧,無名氏先生。」
「我叫…」起了個頭,然後他愣住了。
我叫什麼名字?
他身手搓揉自己的太陽穴,閉上眼睛嘗試著想記起些什麼,卻只感到一陣悶悶的痛。
「嘿!你還好嗎?」勒苟拉斯大概也發現他不對勁,聲音中的調侃轉為擔心。他抬起頭來,再度望進那雙水色的眼眸,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聲音在顫抖:「我…我不記得我是誰…」
「不記得?」勒苟拉斯眉心微蹙:「冷靜一點,再仔細想想,你真的不記得自己是誰?」
「我…」他將臉埋進掌中,苦苦思索了很久,又或者只有幾分鐘,然後他抬起頭,對著勒苟拉斯搖搖頭:「抱歉…我…」
「不用道歉,這也不是你錯。」他再度露出淺淺的微笑,深深的望著他的眼睛:「那麼告訴我,你還記得什麼。」
「我記得…汽車的車前燈,很快的朝我衝過來…然後我…我好像飛了起來…」他一字一句緩緩的說著,遲疑了一會兒,他決定保留對他的頭髮的印象:「然後我醒來,就在這了…」
「恩…聽起來像是失憶症…」勒苟拉斯修長的手指搓著自己的下巴,微微歪著頭,像是思考著:「但你的生活能力好像沒有喪失太多,畢竟你還能評論我的名字很怪。」他輕笑著。
「我…是你救了我的嗎?」差那麼一點,他就要脫口說出『我其實很喜歡你的名字』,但他及時改了口。也許他失憶了,但他一點也不認為單憑幾分鐘的交情適合說出這樣的話。
「喔是阿!你算幸運,這附近方圓一公里只有住我一個人,如果我沒遇上你,你恐怕早就失血而死了。」他彎下身去撿起了地上一個皮包,不僅多處磨損,還沾滿了汙泥和血漬。那大約是他的皮包,他想。
「可惜你的隨身物品裡沒有任何關於『你是誰』的資訊,只有一台單眼相機。」他從皮包掏出一台明顯已經摔得面目全非的相機,無奈的聳聳肩。
「是你把我帶回來然後包紮?你是醫生?」他看著他把壞掉的相機再塞回皮包裡,一時間有好多問題想問,脫口而出語氣卻異常犀利,話才出口,他就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
「如果你是指以醫生為職業的話,不是的。只是以前有朋友常常受傷,久病成良醫嘛!」幸好,勒苟拉斯似乎一點也不在意他稍嫌衝動的語氣,依舊微笑著回答他。
「呃…那麼…這裡是哪裡?我的意思是,哪個國家,哪個城市?」斷掉兩根肋骨聽起來一點都不像是因為常常幫朋友包紮就可以處理的傷勢,他暗忖,不過他顯然沒有意願繼續討論這個問題。
「這裡嗎?這裡是英國普利茅斯的一個邊境小村莊。」他頓了頓,然後笑道:「說是小村莊,但也就像我說過的,這附近方圓一公里只有我一個活人。」
突然間,兩人同時聽到一聲響亮的咕嚕聲,勒苟拉斯再度微笑:「我忘了,你一定餓了,我煮了一些肉湯,等我一會兒。」
他轉身出去,瞬間,他很想將他叫住,要他不要走,但他終究沒那麼做。數分鐘過後,他端了一碗香氣四溢的肉湯道他面前,還殷殷的叮嚀:「喝慢點,否則鬧肚子還只是小事。」
其實他多慮了,他現在每個吞嚥胸口的痛得要命,根本無法進食的多快。於是勒苟拉斯就這樣坐在床邊看著他喝湯,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微笑,看的他有些不自在,就在他想說些什麼化解尷尬時,他先開口了。
「我想,既然你忘記你的名字,我應該給你取個新名字,總不能一直你阿你的叫吧?我想我們還有好一段時間要相處。」語畢,他手支著頭,仔細的打量他,彷彿是在研究他的長相適合什麼樣的名字。
「呃…你要讓我…留在這裡?」他有些吃驚,他就這樣毫無防備的收容一個來路不明的陌生人?
「恩…你現在負傷在身,總不能丟著你不管吧?再說你又失憶了,根本不知道可以去哪裡不是嗎?我這裡還不差多一張嘴吃飯,多一個人的睡覺空間。」他仍舊仔細的研究他的臉,一點也不在意他的問題。半晌,他的唇畔再度漾起了微笑,說道:
「我決定了,就叫你亞拉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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