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 09
沉浸在愛情裡的日子很有趣,某種程度上,兩人的生活其實沒有改變,每天每天,兩人一起用餐,他彈琴他看書,然後一起去散步。夜幕降臨,當繁星滿天時,就一起坐在門外的台階上數星星;若是月明如晝,就一起沐浴在冰涼的月華裡。如果遇到月亮和星星光芒彼此不相上下的日子也沒關係,也是可以單純地享受溫柔的夜風,一起唱歌。
但他們的生活當然也起了很大的變化,最顯著的就是勒苟拉斯的情緒和以往完完全全的不同,在亞拉岡感覺起來,好像是他終於放下了某些很沉重的過去,現在他可以看見,自己的倒影映在勒苟拉斯溫柔似水的藍色眼眸裡,可以感覺到,他把目光放到了自己身上。
有些時候,勒苟拉斯仍然是有些感傷,那雙湛藍如海的雙瞳還是偶而失去焦距,但不像是過去那濃烈的要將一切都捲走的哀傷,而是淡淡的傷感,和緬懷。
新的生活很美好,勒苟拉斯的笑容總是美麗的讓他幾乎停止心跳。他喜歡吻他,吻他光潔的額,吻他漂亮的頰,吻他柔軟的唇,他的眼眸會因此而蕩漾水光,他的臉頰會泛著淺淺的紅暈,因為他的吻。
亞拉岡非常喜歡兩人之間的新生活,他希望這樣愜意的日子可以持續到永遠。可是天不從人願,他的記憶正逐步地恢復,他感覺得到,只差那麼一臨門一腳,他就要完全回憶起來他是誰,擁有怎麼樣的人生。這件事他一直沒告訴勒苟拉斯,然而恐懼與不安就像滴入清水裡的墨,一點一滴不斷渲染開來。
有個少女自遠方走來,輕盈如蝶地,踩踏在絲滑如鏡的水面上,一圈圈的水波,隨著她潔白的足踝落下而盪漾開來,漆黑如緞的長髮也順著她走動的步伐微微晃動。
四周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而少女膚白若雪,而且閃著隱隱的銀光。她逐步逐步地走近,也緩緩抬起低垂的頭,鵝蛋型的臉上鑲著兩顆寶石般的墨色眼眸,晶亮璀璨,泛著點點水光,你說她要哭,卻也不太像。
「……」她粉紅色的唇瓣開闔了數次,妳,是在喊我的名字嗎?他愣愣地想。
少女緩步而行,然後終於走到了只距他一歩之遙,伸出蔥白的玉指輕輕滑過他粗獷的臉廓,黑眸同時閃爍著愛戀與悲傷,薄唇再度開闔:「……」
妳在喊我嗎?為什麼,為什麼我聽不見妳的聲音?妳好像,不是喊我叫亞拉岡。究竟,妳是怎麼稱呼我的,我的名字,到底……
少女彷彿看出他的困惑,唇畔泛起了悲傷卻溫柔的笑容:「無論如何,我希望你幸福…」她輕柔地說完,然後一滴晶瑩的淚滑落她細緻的臉龐,她流淚,但她微笑;眼神很悲傷,但也很釋然,彷彿她一直都知道他不會愛她。
然後少女開始消失,彷彿是風吹走了她輕盈不堪的身影,她的身形一點一點的模糊不見,只有那雙晶瑩的漆黑眼眸和唇角溫和的笑一直都在,直到她完全沒入黑暗中,只聽得少女嘆息一般的呢喃。
啊啊,原來如此!他終於聽清楚了,原來,原來他是…
亞拉岡支著頭坐在窗邊,方才的一切就好像一場白日夢,他甚至不確定自己有沒有睡著,但他知道那些畫面代表什麼,他不禁默默地嘆了口氣,該來的終究還是躲不掉。
「亞拉岡。」他的注意被勒苟拉斯的呼喚拉回現實,否則他還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他看向勒苟拉斯,坐在鋼琴前的他已經不再專注於音樂,而是有點擔心的看著他:「你有心事。」他沒有用疑問句,語氣十分肯定。
「我…」亞拉岡欲言又止,然後他看見勒苟拉斯清澈的眼神,不禁苦笑,他怎麼能瞞著他呢?他必須告訴勒苟拉斯他的過去,也必須讓他知道他的未來是屬於他的。
「我想起來了,勒苟拉斯,全部都想起來了。」
勒苟拉斯的瞳孔閃了閃,亞拉岡不確定那是什麼意思,只見他起身坐到自己身旁,什麼也沒說,只是用指背溫柔的摩娑他的鬢髮,這個動作不知為何地讓亞拉岡頓時安心不少,他乾嚥了一口唾沫,然後開口。
「我是孤兒,我在芬蘭的一間孤兒院長大,恩…怎麼說呢…生活其實很平凡,其實我挺喜歡那種生活的,平靜而與世無爭。」他慢慢地說著,眼神有些飄忽。
「但是?」勒苟拉斯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對,但是。」亞拉岡苦笑著接著說:「成年之後還沒離開孤兒院的除了我之外,還有另外一個女孩,她叫亞玟,雖然她告訴我她一直待在孤兒院的原因是為了幫忙照顧年幼的弟弟妹妹們,可是我知道,我知道她之所以沒有離開,是因為我。」
他斂了斂眉眼,與其說在向勒苟拉斯闡述,倒不如說有點像在自言自語:「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怎麼會看不出來呢?她的眼睛說的那麼清楚,她不想只作我的家人,她想作我的…情人…」
「可是我沒有辦法,你知道嗎,勒苟拉斯,她是個那麼好的女孩,可是我終究只當她是個妹妹…」她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忍不住輕嘆了一口氣:「也許她早就看出來了,也許她早就知道我只把她當作家人,所以她從來都不說,她盡量不把她的感情表現出來。可是我怎麼會感覺不出來呢,她看著我的眼神是那麼的,充滿愛慕卻又悲傷。我…我沒辦法承受,所以我逃跑了。我和雜誌簽約作為特約攝影師,由公司提供旅費,而我只需定期回傳照片給雜誌社,然後我在世界各國遊蕩,就是…不敢回芬蘭,不敢回去面對亞玟。但是…」
亞拉岡突然抬起頭面對勒苟拉斯,蒼灰色的眼眸閃著堅定的光芒:「我現在知道我得回去,勒苟拉斯。我必須去告訴亞玟,我愛的人是你;我必須讓她知道,她應該去追求自己的幸福,而不是苦苦執著於我。你…」他握住勒苟拉斯撫摸著自己鬢角的手:「你願意,等我回來嗎?」
勒苟拉斯沉默了一會,隨即好笑地噗哧一笑,他湊上前去吻了吻亞拉岡粗獷的側臉,溫柔地說:「你忘記我說過什麼了嗎,亞拉岡。」他水藍的眼眸閃爍著不容動搖,卻又柔軟的光芒:「我絕對不會推開你的。」
亞拉岡聞言不禁感到放下心中一塊大石,但又馬上責備自己的愚蠢,他是個那麼溫柔而不懂得恨的人,他當然應該相信勒苟拉斯對他的愛。
三天之後,兩人一起搭上前往芬蘭的飛機。
亞拉岡不確定為何勒苟拉斯想和他一起回芬蘭,三天來他問了他無數次,直接了當或是旁敲側擊,他都一直含糊其辭,只說想見識他成長的地方,雖然他隱約察覺,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但他只能將這些微的不安藏在心底,與勒苟拉斯一起回到他的故鄉,芬蘭。
芬蘭,國際間擁有千湖之國的美譽,那間規模不算大的育幼院就坐落在湖畔,綠水青森,幾乎要淹沒那棟灰白灰白的小小建築物。
前院有近十個小朋友在玩耍,有個身穿雪白連身長裙的少女在一旁溫柔地看顧他們,勒苟拉斯一眼就認出來了,那閃閃動人的漆黑長髮和纖細優雅的體態,如同他記憶中一般,他有些失神的想著,精靈們鍾愛的星辰、美麗的提努維兒。
兩人緩步向前,直到靠在低矮的木製圍柵上,看著少女和嬉戲的孩子們。有些孩子注意到他們,然後少女也發現了,見到亞拉岡時她有些驚訝的瞠著美目,然後又見到與他十指相扣的勒苟拉斯,墨色的瞳眸蕩漾起了哀傷,但唇畔依舊揚起了笑,為了迎接亞拉岡歸鄉。
「去吧,亞拉岡。」勒苟拉斯鬆開亞拉岡的手:「你們需要好好聊一聊,不是嗎?」他溫柔地看著亞拉岡。
「我愛的是你,勒苟拉斯。」他攫住他鬆開的手,認真地說,而勒苟拉斯只是淺笑不語。亞拉岡看著他好一會兒,才鬆開他的手朝著少女走去。
少女似乎有些慌亂,把嬉戲玩耍的孩子們趕回屋內,孩子們心不甘情不願的全都離開之後,茵茵綠地上只剩下不知所措而玩弄著自己髮絲的少女,和逐漸靠近少女的亞拉岡。
「好久不見了,亞玟。」他走到少女前站定,看著有些不知所措、玩弄自己髮絲的少女,低低地說著。少女不說話,過了好一會,才終於鼓起勇氣似地抬起頭,對上他閃著愧疚的灰色眼眸:「好久不見了…」她瀲灩著水光的美眸看著他,伸出蔥白的手指輕撫他的臉廓,嘆息似地喊著他的名字:「伊力薩…」
亞拉岡,或著說伊力薩,斂了斂眉眼,面對這個從小愛慕他的女孩子,他彷彿有千言萬語,但闊別多日的重逢,此刻彼此面對著面,他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亞玟,我…」他躊躇了好一會,但話才出口,就被亞玟伸出食指擋住,她看著伊力薩,良久,才輕輕地開了口:「你幸福嗎,伊力薩?」
「我很幸福。」伊力薩輕輕地、堅定地開口了。
亞玟淺笑,雖然那笑容是如此的悲傷:「只要你幸福,我也會很高興的。」她冰涼的手指滑過他的側臉:「即使你的幸福不是因為我,也沒有關係。」
大約是看到了,伊力薩那雙歉然的眼眸,她伸手試圖撫平那微蹙的眉心,依舊微笑著:「你不需要抱歉,伊力薩,誰都沒有辦法選擇愛情。」
他什麼都還來不及說,亞玟就換了個輕快地神情和語調,狀似輕鬆地對他說道:「太陽就快下山了,趁著還有陽光的時候一起散步吧,順便告訴我,你離開的這幾年都發生了些什麼。」
「好。」他默默地說。
兩人在碧綠的湖畔漫步,氣氛看起來很輕鬆,勒苟拉斯斜倚在育幼院的灰色磚牆上,看著亞拉岡與亞玟,他有點摸不定自己的心情。不論過去或現在,他總是對亞玟感到抱歉,在亞拉岡出現,甚至在他出生以前,他與亞玟就已經建立起友誼。
勒苟拉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雖然他與亞拉岡的愛情始終沒有公諸於世,也從來沒告訴過亞玟,但她顯然是知道的。他們都不怪彼此,因為誰也想不到,他們會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愛上同一個人。當然這份友誼並未因為亞拉岡的出現而斷絕,但仍舊讓兩人之間、精靈間無瑕而純粹的友誼起了些變化。
在第三紀元時,亞拉岡的愛給了他很多的快樂,但每每想到亞拉岡愛著他而非亞玟時,他總會難過的幾乎要落淚,亞玟也同樣全心全意的愛著亞拉岡,她也應該得到這個男人的愛,可是亞拉岡,同時被兩個精靈深愛的男人選擇了自己,即使最後他迎娶了暮星作為他的后,他給了亞玟一切。
唯獨愛情。
但是他永遠也不會忘記上一次他推開亞拉岡時是多麼的痛苦,他想著哈爾達和他說過的話,他們兩人之間已經沒有阻礙了,他還有理由不與亞拉岡坦誠相愛嗎?
沒有。
勒苟拉斯微微瞇著眼,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沒有注意到其他人的接近。
「我想,他們兩個還有好些話要聊。」一個溫和安靜的女聲打斷了他的思路,他轉身,一個嬌小的女子站在他身後,身穿樣式典雅的連身長裙,淺淺的笑著,眉眼間夾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情緒。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勒苟拉斯覺得她有點面熟。
「我想我們也可以稍微聊聊,親愛的勒苟拉斯殿下。」她說著,邊對他行了個精靈兼打招呼的禮節,勒苟拉斯驚訝的瞠著藍眸。女子輕笑,她有一雙綠色的眼眸,碧波蕩漾著溫柔、崇慕,還有感傷:「您也許不記得我是誰了,您離開密林加入魔戒遠征隊時我的年紀還很小。」
她輕輕地說著,勒苟拉斯覺得有張稚氣而純真的臉孔在她腦海中逐漸浮現:「伊凡潔琳?你是…伊凡潔琳?」
女子粉色的唇漾起了美麗而燦爛的笑顏,彷彿世間一切也比不上勒苟拉斯喊她一聲伊凡潔琳:「是的,親愛的綠葉殿下,我是絲碧亞德之女,伊凡潔琳。」她伸手搭上勒苟拉斯的肩:「真高興您還記得我。」
勒苟拉斯回應了她的擁抱,也伸手搭上她的肩:「我當然記得,我記得每一個密林的子民,伊凡潔琳。」他藍色的眼眸流露出喜悅與疑惑:「你怎麼會在這裡?」
伊凡潔琳沒有回答他的疑問,她抬起她原來搭在勒苟拉斯肩上的手,拂開他散落在耳際的柔順金髮,露出那屬於人類的耳朵輪廓,神色有些哀傷:「您選擇了愛斯泰爾,不是嗎?」
勒苟拉斯聞言不禁垂下了眉眼,他摸了摸那圓潤的耳形,想開口,卻被伊凡潔琳制止:「不要說抱歉,親愛的綠葉殿下,只告訴我一件事…」她碧綠的眼眸蕩漾著水光,竟似泫然欲泣:「你幸福嗎?」
勒苟拉斯看著那雙幾乎要流淚的綠色眼眸,握住他撥弄自己髮絲的手,貼在自己的左胸,語氣輕柔但是堅定:「我很幸福,伊凡潔琳,愛斯泰爾讓我很幸福。」
然後伊凡潔琳微笑,一顆晶瑩的淚滑過他嬌俏的臉龐,但是她仍微笑。溫柔地撫上勒苟拉斯的臉龐,湖水般的眸子都因為她的笑而微微彎起,月牙似的。
「那就夠了。」她上揚的嘴角阻礙了淚水的路徑。
是的,那樣就夠了。同為精靈,她,或是說他們,都知道當愛情來臨時是怎麼一回事。無法拒絕、無力反抗,所以,只要他們重要的綠葉幸福,一切都可以不重要。所以,他們的綠葉也不必要知道,當他離開之後,密林有多麼長的時間沉浸在憂傷,忘記歡笑;他不必要知道,有多長的時間密林的子民都不記得他們的王,瑟蘭督伊的笑容;當然他也不需要知道,有很長一段時間,愛斯泰爾在密林代表絕望。
「別哭…」勒苟拉斯輕輕拭去她的淚,他想起了幽暗密林,他的最初、他的根,他看著伊凡潔琳的淚水,不禁覺得自己似乎背叛了他的族人、他的父親。而眼前有些哀傷的女精靈似乎看出了他的自責,反而安慰起他來:「不要自責好嗎,綠葉殿下。精靈們都理解愛情對我們的意義,是的,我們當然因為你選擇愛斯泰爾而悲傷,可是我們不會怪你。我們只希望你幸福,所以,答應我好嗎?」
她那祖母綠的眼眸深深望進他水藍色、有些擺盪不定的眼,認真而堅定地說:「不要再流淚了。」
兩人安靜地對望,勒苟拉斯閉上眼,再度爭開時,眼裡的擺盪不安已然消失無蹤:「我答應妳。」他用精靈與回答她,世界上最具約束力的語言。
兩人相視良久,最後終於相對微笑。
夜幕低垂,如同他們來到的時候,亞拉岡與勒苟拉斯十指交扣著離開那間小小的育幼院。
「伊力薩…」勒苟拉斯低語,被呼喚著的那人轉過身望著他:「對,那是我的名字…」
勒苟拉斯揚起眉看著他,語氣有點孩子氣:「喔!可我偏喜歡叫你亞拉岡,你說怎麼辦。」
「那我就做你的亞拉岡。」亞拉岡淺笑,語氣沒有半分遲疑。
然後勒苟拉斯孩子般的咯咯笑了起來,親吻他滿是鬍渣的下頷,問道:「你應該不介意,在芬蘭多待幾天吧?」
「當然,我當然不介意。」他聳聳肩。
勒苟拉斯淺笑,腦海浮現了他與伊凡潔琳的對話。
「殿下,再聽我說一件事好嗎?」伊凡潔琳問。
勒苟拉斯微微困惑地點了點頭,然後伊凡潔琳繼續說著:「在芬蘭南端的奧蘭群島上,有一座森林,當地人稱呼它為Ikuisuus,在芬蘭語中表示永恆,但年紀大一點的人仍然記得,許久以前他們怎麼稱呼這座森林。」
她揚起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瓦林諾,他們稱呼它為瓦林諾。」
勒苟拉斯幾乎可以感覺到自己的瞳孔在瞬間因為驚訝而縮了起來,瓦林諾,多麼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我將決定權留給您,只是,如果可以,去見見他好嗎?」她的眼神流露出一絲哀求:「瑟蘭督伊閣下,他非常的愛您,所以,去見見他,好嗎。」
他知道他得去,雖然他的選擇傷透了他親愛的Ada的心,但他依舊得去見他,因為他是他深深愛著的親人。
他再度吻了吻亞拉岡的臉頰,微笑著說:「我愛你,亞拉岡。」
亞拉岡也微笑,吻上他甜蜜的唇,兩人的身影在星空下密不可分。
「我也愛你,勒苟拉斯。」
我拒絕回答跟Jack有關的問題(喂)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