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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2.25 Christmas and New Year

 

  2020年末,當芝加哥的天空時不時飄起了綿綿的潔白雪花,當城市妝容被紅色與綠色點綴得雍容華貴,當叮叮咚咚的鈴聲與悠揚的聖歌禮讚傳遍了大街小巷的聖誕節慶之際,John卻被病魔擊倒了,而且還病得相當嚴重。

  38.7度,你真的病得不輕,John。你確定你不去讓醫生看看嗎?」Mary讀出耳溫槍的數字,她坐在John的床邊,溫柔的語氣夾著許多的擔憂。

  「我就是醫生啊,親愛的,別擔心我,替我拿浴室藥品櫃裡的退燒藥就好了。」John全身都包裹在厚厚的棉被裡,只露出鼻樑以上的部分,高燒讓他需要耗盡力氣才有辦法集中精神,他邊咳嗽,邊啞聲和妻子說話:「抱歉,偏偏今晚就是聖誕夜。」

  「別這麼說,John,這也不是你能決定的。」她輕柔地撫摸丈夫亞麻色的短髮:「聖誕晚餐已經準備好了,爸媽也能體諒我們今年沒辦法去和他們一起過節,你就放心地好好養病吧,我會跟Sherly解釋的。」

  John費力地聽著妻子的話,他現在的五感都有些衰弱,含糊地應了聲,恍惚地聽見妻子關上房門,還有兒子在門外詢問著為什麼不能和父親一起享用聖誕晚餐的聲音,但那些很快地就消失遠去,也不知道究竟是母子倆真的在漫漫遠離,還是只是John的聽覺在逐漸喪失。

  John倒回柔軟的床鋪,有種自己在無止境下陷的錯覺,過高的體溫讓他神智有些混沌不清,腦袋開始胡亂地想些不相關的事物。他上次病得這麼重是什麼時候早就不記得了,他甚至根本忘了他上回生病究竟是何時的事情。

  他一向算是很健康的,好歹他曾經是一名軍人,偶而有一些咳嗽流鼻水的小風寒,甚至不需要吃藥就會自己好轉的。他真的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病得這麼重了,全身都在發熱,但卻不停地冒冷汗,氣管從頭到尾都痛得要命,骨頭和肌肉都在發酸,只能癱軟在床上,連小指的最末端都動不了。

  有一種說法,平時不常生病的人一旦病倒,病情就會特別嚴重;還有另一種說法,心靈脆弱的人,生起病來也特別嚴重,而John可是雙管齊下。他是平時不常生病的人,而他的心也十分脆弱,儘管他自己不曾意識到,因為他用面對不同人時的零碎面具外貌,歪歪扭扭地給自己的心靈築起了搖搖欲墜的藩籬,真正的John就躲在那裡面,躲在那狹窄的、不透光而令人窒息的小角落。

  思念可以使人變得強壯,也可以輕易擊垮任何強壯的成年人,端看你如何決定,而John Watson選擇了後者,他只是用了一些粗糙簡陋的黏著劑胡亂修補了他千瘡百孔的心靈,然後自以為他依舊強壯。而當病魔入侵,那些平時就曾跌累積的壓力、想念和疲累就一股腦兒地釋放出來,狂風巨浪的,將他那顆滿是補丁裂縫的心又沖刷拍擊得粉碎。

  床榻上的John睡得並不安穩,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得濕了又乾,他卻沒有力氣起身更換,窗外若有似無不斷飄進唱詩班的悠悠合唱。他似乎是睡著了,卻又某種程度上的清醒。

  他一直在作夢,或者說他一直覺得自己在作夢,當兩個街口外的教堂鐘聲洪亮地開始回響,聖誕節的氛圍被頂到整晚的最高潮。恍惚間John已經不知道他申處何方,他只知道聖誕節已然到來,他的腦袋自動自發地搜尋起那些他過去在倫敦慶祝的聖誕節,那些他與Sherlock共度的,冰冷而溫暖的節日。

  2010年末,JohnSherlock即將迎接他們成為室友之後第一個聖誕節,John沒有什麼特別的計畫,他的親人只剩下Harry,而他們每次的見面總是以激烈的爭吵收場,所以他是打算留在貝克街,也許奢侈點向飯店訂個聖誕節特製的外燴,看看電視的耶誕特別節目就罷了。而Sherlock不同,從兩個星期前Mycroft就每天定時地打電話提醒他家庭聚會的時間地點,以及特地安排接送他的專車時間。這也導致Sherlock的心情極度惡劣,而這件事直接地反應在他們又多了幾個彈孔的公寓牆壁還有越趨尖銳刺耳的提琴聲,John看得出來他其實是想和母親共進聖誕晚餐的,但他不想見到Mycroft,他顯然不太滿意自己想見母親的慾望打敗了對Mycroft的不滿。 

  1224日的中午,Mycroft安排的黑頭車已經安穩地停在貝克街221B的外頭,司機甚至上樓來替Sherlock提行李,John給他收拾的,附帶一提。

  「Sherlock,行行好,這是聖誕節,是家人團聚的日子,別跟Mycroft吵得太兇,你母親會難過的。」當他對著一臉不情願的走出門地偵探這麼說時,黑髮的男人只是用鼻子哼了一聲,John皺了皺眉頭,沒有那些語調急促的冷嘲熱諷,應該勉強算是答應的意思吧?

  那晚,John一個人坐在他們的得起居室裡,看著無虛耗費腦力的電視節目,吃著對於一個人來說分量太多的耶誕餐點,他才突然想起,他還沒和偵探說聲聖誕快樂。他從口袋摸出了手機,沒有任何短訊,他猶豫了一會,最後還是決定不要任意打斷Holmes家得來不易的家族聚會,反正Sherlock會在26號回到貝克街,他想他的室友不會介意遲到的聖誕祝賀。

  所以當當晚十二點整,回響在整個倫敦的午夜鐘聲還未罄之時,他著著實實地被站在221B門外的偵探給嚇了一大跳。

  「Merry Christmas, John.」偵探的語氣一如往常,彷彿只是在談論今天的天氣。

  「Sherlock…你怎麼我以為你應該和你家人John驚訝的語氣百分之百真誠。

  「It’s Christmas, John。這是個應該與重要的人團聚的日子。」Sherlock挑了挑眉,一貫的『這很明顯』表情。

  John沒有說話,倆人就這樣有點愚蠢地站在公寓門口,呼呼地凜然冬風吹得John微微打顫,但他的心裡暖暖的,有那麼幾秒鐘他們只是望著彼此,偵探的眼裡寫著『有問題嗎?』,阿富汗退役的前軍醫眼底刻著很多很多的謝謝和不可思議。

  「Merry Christmas, Sherlock.」他用他微彎著的笑眼對偵探這麼說。

  貝克街裡事實上完全沒有任何聖誕節的氣氛,屋內的一切擺設一如往常,那些紅紅綠綠的聖誕裝飾完全沒入侵221B一分一毫,JohnSherlock就和他們平時一樣懶懶地窩在沙發裡,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然後聽Sherlock言辭犀利地評論電視裡的特別節目。

  那是他們共度的第一個聖誕節,也是最初John愛上Sherlock的契機。

  John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他覺得自己似乎夢見了什麼,但卻記不清了。Mary此時正坐在床邊,又替他量了一次體溫,然後餵他吃了一些稀粥。John的神智其實還是不太清楚,只覺得恍惚間他似乎做了些什麼事情,然後又再度倒回柔軟的床鋪,陷入那交錯在現實與虛幻的夢境。

  「你昨天和Harry碰面了。」2011年的冬季,當John坐在貝克街221B的起居室敲打著他的部落格時,蜷縮在沙發上的偵探懶洋洋地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嗯什麼?」John專心地用兩隻手指在鍵盤上敲打,他在這方面一向沒有他的室友這麼有天賦。

  「你和你的姊姊,昨天一起用了中餐,喔還有Clara,當然,她們復合了?」偵探穿著他光滑的絲綢睡袍,一樣沒有穿鞋子,John不只一次質疑他會因為這種行為而感冒。他抬頭看了偵探一眼,Sherlock除了說話的雙唇之外全身上下動也不動,他聳聳肩,回答他是的,他早已經學會不對諮詢偵探讀心術一般的觀察演繹能力感到驚訝。

  「所以你聖誕節沒有其他安排。」偵探還是沒移動。

  「沒有。」前軍醫依舊敲打著他的部落格。

  「那跟我們一起過節吧。」Sherlock用的是直述句,不是祈使句。

  「嗯等等,Sherlock你剛才說什麼?」John一開始還沒弄清楚偵探的意思,等他突然回神,他發現他的驚呼說不定已經引起樓下房東太太的關切:「你現在是在邀請我,和你還有你的家人一起過聖誕節?」

  此時偵探終於轉頭看向他,滿臉『我說的還不夠清楚嗎』,然後懶洋洋地說:「是,我的確這麼做了。」然後又轉身回去窩在那張他喜歡的沙發裡,用一種不太響亮但足夠讓John聽見的聲調說著:「這是Mummy的主意,她想見你。」

  偵探不經意的咕噥讓John差點就要把自己的筆記型電腦摔在地上,他從椅子上跳起來,腦袋裡不可思議地還能邊思考是不是姓Holmes的人都有這種隨時能讓人驚訝的天賦:「你母親?想見我?為什麼?什麼時候的事?」

  「去年聖誕節,我說要回貝克街和我的室友過節開始。」John還不確定他應該做何回應,玩起了他的黑莓機的Sherlock又投出了另一個震撼彈:「如果你想拒絕,別白費力氣了,JohnMycroft已經告訴Mummy你會參加我們的聖誕晚餐,她非常期待。」

  「什麼?Sherlock,你不能擅自──」「為什麼不?我非常確定你沒有別的計畫。」

  John最後還是去了,Holmes家族的聖誕晚會,他、SherlockMycroft還有Mrs. HolmesJohn承認那是十分愉快的晚餐,如果忽略掉Holmes兄弟幼稚的鬥嘴的話。Mrs. Holmes是一位極其尊貴而優雅的婦人,John確信整個晚餐都是因為她的存在才不至於讓那對高IQ卻暫時低EQ的兄弟真的吵起來。看著這麼一位嬌小──John不只一次偷偷在心底懷疑她怎麼能生出兩個如此高大的兒子──的婦人溫言軟語就將兩個高大的Holmes治得死死地實在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聽她說那些兄弟倆的兒時趣事也十分有趣,不過Sherlock的臉色可就不太好,顯然他一點也不想讓John知道他四歲時是怎麼纏著Mycroft要他說床邊故事;或是他直到10歲還是要抱著他的泰迪熊睡覺。

  「謝謝你作Sherly的朋友,John。我必須承認,我實在有些把他寵壞了,他小時候實在是好可愛。」Mrs. Holmes溫柔地對著他這麼說,他笑了起來,他了解Sherlock有多麼像個被寵壞的小孩,直到現在也是。

  然而那是個充滿驚喜的聖誕節,他甚至得到了聖誕禮物,Mycroft的禮物是倫敦最好的糕點坊的招待卷,Hrs. Holmes也非常慷慨地送他一條親手製的圍巾,當然SherlockMycroft一人也得到了一條;甚至連Sherlock都準備了禮物,John從來沒有期望過的。

  「Mummy說我一定得送你禮物。」Sherlock的表情很僵硬,John理解的,他的母親是一回事,但John無法想像他曾為其他人準備耶誕禮物,他相信自己是第一個。

  「Merry Christmas, John.」偵探邊說邊遞出手中不算大的包裹。

  John按照傳統在聖誕節隔天才拆開禮物,那是一支錶,他顯然注意到John原來那隻在兩個星期前壞了,讓他更驚訝的是錶的背面刻了字。

  謹致我唯一的室友,John Watson from SH。他抬頭看了看偵探,然後他回應了醫生一個僵硬乾癟的假笑,只有John懂,那個笑容有多麼真實。

  那是他們共度的第二的聖誕節,偵探承諾醫生貝克街永遠不會有其他人入住,而John把他的一切都交給了Sherlock

  迷濛間John又睜開了眼睛,他看見妻子梳洗完畢換上睡衣,似乎正打算就寢,他用力地咳了兩聲,感覺自己燒已經退了,但現在換成喉嚨有把火在燒似的,說起話來十分艱難:「你咳咳,我想你今晚也許去和Sherly擠一張床比較適合,如果如果連你都病倒了Sherly怎麼辦。」

  Mary遲疑了一會,然後同意John的說法,他把John的手機放在他伸手就可以構得到的床頭,清輕摸了摸他柔軟的髮,然後在上面印下一個純潔的吻:「有任何問題,任何的小問題,只要給我撥個電話就好,我會馬上趕來,好嗎。」

  John點點頭,然後很快又被生理的不適和睡意擊回床榻上,他隱隱約約聽見妻子關上房門的聲音。然而在Mary離開房間之前,John就在次跌回那些紅紅綠綠的聖誕回憶。

  JohnSherlock共度的第三個耶誕,偵探送他的禮物是一支全新的手機,Harry送他那支諷刺地被它原來的主人摔壞了,John為他的室友準備了一副全新的皮手套,和他磨壞了的就手套一模一樣的款式,因為他不確定Sherlock願不願意接受新的式樣。他們在Holmes宅度過了一個愉快的晚上,Mrs. Holmes帶著他看遍兄弟倆從出生到離家為止的所有照片,John必須說看著嬰兒時期包著尿布的Sherlock有些詭異,畢竟他從來不會把Sherlock Holmes和尿布放在同一個句子裡。

  「我的心智發展符合正常人的速度,John,我可不是一出生就學會怎麼自己上廁所的。」偵探用他特有的,有點鄙視的眼神看著他。而John則忍不住想翻白眼,全世界就Sherlock最沒有資格說他的『心智發展符合正常人的速度』。

  JohnSherlock共度的第四個耶誕很瘋狂,至少John認為和Sherlock打雪仗是一見很瘋狂的事,他們像十歲小孩一樣在雪地裡打滾,互相閃躲空中丟扔的雪球,John一開始還占上風的,因為偵探從來沒有打過雪仗,但當他抓到竅門──他學習的速度一向快得驚人──John就開始倒大楣了,他扔出去的雪球基本上砸不到Sherlock,但偵探的雪球卻機關槍一樣不斷飛向他,而且彈無虛發。等最後他們被Hrs. Holmes呼喚進屋吃晚餐的時後兩人都渾身濕淋淋的,但顯然John濕得比較徹底。

  「這真是太愚蠢了。」當他們把自己清理乾淨並坐到餐桌上,SherlockMycroft沒有停歇的調侃下忿忿地這麼說著。

  「喔,別爭論,Sherly,你玩得那麼開心。」在John開口反駁之前Mrs. Holmes就溫柔地輕聲責備了他的小兒子,John必須說Sherlock那一臉說不出話來的彆扭逗得他樂不可支。

  那年John收到來自室友的全新筆記型電腦,而他送給偵探一個新的放大鏡,和他一直隨身攜帶的那一個一樣小巧,但倍率更大。他也請店家在上頭刻了字,小小的一行刻著:謹贈世界唯一的諮詢偵探 from John Watson

  後來的倆人,再也沒有機會共度第五個、第六個以及John接下來人生中的每一個聖誕節。

  Mrs. Holmes那年送他的圍巾以及後來的手套和毛帽John沒有再穿過,Sherlock送他的錶和筆電也沒跟著他一起到芝加哥,只有那一台手機。而他也已經好幾年沒有將它打開了,當年的最新型號如今也成了骨董,John總想著要把它丟掉,可他卻從來沒狠下心,他曾用他那支電話和Sherlock對話,收件夾裡也滿滿都是偵探傳來的短訊,雖然John從來沒敢再去看一次,但他也不忍心丟棄它,不忍心丟棄Sherlock曾經在他生命終活過的證據。

  John再次睜開眼睛時,窗外已然天色大亮,他想著恐怕時間已經是中午了。而事實上他是被一些斷斷續續的爭執聲吵醒的,因為他本來就不算睡得很沉,而且他家從來沒出現過這樣的爭吵聲。

  「請你不要這樣,John生病在休息,而且我不認識你。」

  「我不是跟你說了我是他姊姊嗎?」

  「Harry別這樣,如果John生病了──

  「那我關心我生病的小弟有什麼不對,Clara,別攔著我。」

  房門碰的一聲被有些粗魯地打開,John艱難地坐起身看著房門口的三個女人,突然覺得很疲憊,和他生病無關的原因。

  「喔…Harry…」他已經不記的自己有多久沒見著他的胞姊了,他無奈地扶著自己的額頭,他知道Harry是關心自己,但硬闖他人民宅這種事他依舊不敢苟同。他打了個手勢示意Mary不要緊張,嘆了口氣說:「Mary這是我的姊姊Harry,還有她的伴侶ClaraHarryClara,我的妻子Mary。」他介紹到ClaraMary的表情有些古怪,John知道她有多虔誠,同性相戀對她而言是種罪,是不被上帝允許的。

  所以當三人在他床邊坐下,氣氛其實有些尷尬古怪,John只好開口說話:「那麼你怎麼會在這裡,Harry?」

  「我陪Clara來芝加哥做時裝秀,你知道她是搞服裝的,然後我突然想起我好久沒見到我的小弟,我覺得我應該來看看他過得好不好。」她皺了皺眉頭:「你當年什麼都沒說就離開倫敦,這些年也幾乎不連絡,連娶了老婆生了小孩這些是我都還是今天才知道,在搞什麼啊你。」

  「我John一時語塞,他當初就是知道Harry一定會攔阻他才刻意不通知她要離開的事情的,而且她一直都不喜歡Sherlock,這和他們第一次見面她就被精確點出前一晚喝了多少酒有直接的關係:「所以你怎麼知道我住哪?」

  「你的聖誕卡,幸好你還記得要給我寄聖誕卡片,John。不然我真的就要去芝加哥警局逼他們調查你的住址了。」Harry聳聳肩,然後換了副眼神上下打量John:「我看你是過得挺不錯的,除了挑在聖誕節生病這點之外。」

  「是是過得很好。聽著,Harry我很很抱歉這幾年都沒跟你連絡,我──

  「算了算了,John,反正你很少跟我連絡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我習慣了,知道你還活得好好的就好了啦!」她的姊姊滿不在乎地揮了揮手,突然間他就轉過頭對Mary說:「有茶嗎?」弄得Mary一陣驚慌失措趕緊下樓泡茶,但她卻還不甚滿意一樣:「我跟下去看看好了,我真的很受不了美國人泡茶的方式。」

  「Harry,拜託,不要為難Mary好嗎!你有聽見嗎,Harry!」John對著門外大吼,或是說他以為他在大吼,因為他的聲音還是十分沙啞。他有點絕望地搖了搖頭,他好像不應該期待Harry能溫和地對待Mary

  「她沒有惡意,你知道的,JohnClara無奈地說著。

  「我當然知道她沒有,她只是容易讓其他人感到崩潰。」John抓了抓自己的頭髮。

  「Harry顯然覺得你過得很好。」Clara輕聲地說著,事實上她如果不出聲John都要忘記她還留在房裡,她隱隱約約感覺到她是故意留下要和他獨處的。

  「你不這麼覺得嗎?」Clara一直比她姊姊心細很多,令人意外的是她和Sherlock一直都處得不錯,John有時會覺得她其實知道他對偵探的情感。

  「你妻子說你的兒子叫Sherlock。」她祖母綠的眼眸溫柔地看著John,卻比Sarah得更令John心虛:「我只是紀念我的朋友,有問題嗎?」

  「喔,John,都已經多少年了,Sher──」「不要說!」他猛然打斷Clara的話語,惹得自己劇烈咳嗽,Clara趕緊伸手替他拍背順氣,John花了好些時間才回復平順呼吸,他近乎哀求、甚至歇斯底里地央求她:「不要把他的名字和死亡擺在一起,算我求你了。」

  多年前,Mycroft也只是告訴他Sherlock在瑞士Reichenbach Waterfall墜落,他並不曾說過Sherlock死了,沒有人對他這麼說過。他拒絕聽到Sherlock的名字被和死亡擺在同一個句子,那可以創造出一個幻象,一個Sherlock沒死的幻象,好像他們只是一直無法見面而已,好像Sherlock還在世界的某個角落走動。

  「你看,John你怎麼會過得很好?你──喔該死的!」John不知道他此刻有多感謝樓下傳來的餐具破裂聲和Harry高昂的咒罵聲,Clara無奈地起身下樓查看,然後John疲累地倒回床上,他的姊姊總是有把他弄得疲累不堪的天賦。

  John躺在床上呆滯地忘著天花板,Sherlock還沒有死,他可以這樣相信嗎?

  John的病情在2020年結束前幾乎康復,當2021年來臨的第一天,John決定帶著MarySherly出門走走,雖然他的妻子顯得有些擔心,但John堅持只要保暖的工作做好就沒問題。

  「Sherly已經在家悶了好多天了,他會想出去走走的,而且即使是病人也會需要一些新鮮空氣。」

  於是他穿了一件厚厚的高領毛衣,兩雙襪子,當然還少不了外套圍巾和手套,John有些哭笑不得,但非如此Mary完全不肯他踏出家門一步,其實外頭並沒有這麼冷,John在心裡默默想著,倫敦的冬天要冷上太多了,但他很明智地沒有跟妻子爭辯,終於他們可以牽起兒子的手,到平常遊玩的公園裡散步。

  JohnMary坐在長椅上,空氣冰冷但充滿朝氣,知道父親生病沒辦法沒他玩耍的小男孩乖乖地在父母身旁,用他自製的肥皂水吹著泡泡,為透明泡泡上映照著的七彩顏色驚嘆。

  公園裡的人並沒有很多,新年的第一天大家大約都還在家裡睡懶覺。清潔婦拿著鐵夾沿路夾取那些前幾晚狂歡遺留的垃圾,有工人開著電動機具修剪草坪,兩張椅子外坐著另一家人,John微瞇著眼享受此刻的寧靜與安詳。

  一個穿著毛衣、棉褲和長大衣的男人從他面前緩緩走過,他形容枯槁,氣色十分不佳,那是個十分高瘦的男人,因為冬季衣物較多的關係,他恐怕要比看起來的還要更瘦一些,他有一頭黑色的捲髮,不甚整齊地胡亂翹著,高高的顴骨、薄薄的嘴唇,John緊緊盯著他,男人走得很慢,不過John不知道是因為他觀察他太過仔細,以至於所有的動作在他眼裡都如慢動作鏡頭一樣減緩了速度,還是那個男人真的走得很慢,John本來微微瞇起的棕綠眼眸此刻睜得老大,頸部隨著男人而移轉,他移不開他的眼睛,因為那個男人看起來如此熟悉,就像是

  「Sherlock?」

  那是一個含在喉嚨裡的模糊咕噥,聽起來其實比較像Shock,所以他的妻子只是帶著疑惑的微笑轉過頭看著他。John看了看Mary又轉回去看著那個和Sherlock一模一樣的男人。這是夢嗎?這是不是只是一個因為他生病高燒而作的夢境?是不是眼前那個偵探的身影會在下一秒隨風飄散,然後他會被妻子喚醒服藥?

  John忽然伸手摀上妻子的左胸口,有跳動的聲音,他再將手收回到自己的左胸,心臟確實在跳動。他揉了揉眼睛,心驚膽戰地朝男人站著的位置看去,他還在那,雕像似的文風不動,離John只有不到十步的距離。他嚥了嚥口水,突然發現開口說話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所以你也看見了

  Mary皺著眉,疑惑的神情逐漸轉為擔憂,她摸了摸丈夫的額頭,深怕他因為過高的體溫神智不清一樣,她對於John的行為毫無頭緒,看見了?看見什麼?她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你說那個穿著長大衣的黑髮男人嗎?」

  「你看見了,所以那是真的,那真的是Mary永遠不會知道這句話對John有多重要,也不明白他內心的激動。他近乎癡迷而貪婪地望著他,Mary也看見他了,玩耍的小孩子奔跑時也刻意繞過那個站在路中間的男人。所以這不是夢,不是他思念過度的幻覺,那是Sherlock Holmes,無庸置疑,因為世界上不會有第二個人擁有那樣的樣貌神情,那是Sherlock Holmes獨有的髮獨有的唇獨有的眼獨有的眉,唯一的犀利唯一的慵懶唯一的優雅,全地球全太陽系全宇宙裡唯一的...

  Sherlock Holmes

  他發現他的聲音有些嘶啞,好像聲帶很久沒使用一樣,他知道,因為他已經有好久好久不曾喊出那個音節特殊的名字,John完全不敢眨眼,生怕眼前的男人就像他兒子吹出的泡泡一樣,只是個美麗的、生命短暫的幻影。男人因為他的呼喚而轉身,John坐在長椅上與他對望,他看見一雙銀灰中閃爍著藍色與綠色光澤的透明眼眸,如他記憶中毫不閃躲地、直接而犀利地盯著他。John突然間好像喪失了聽力,只聽得見心臟在胸腔鼓譟跳動的噗通撲通聲,他覺得他的腦袋好像電腦硬碟燒壞了一樣無法運作,只是毫無來由地想到,是的,上帝果然是存在的,而世界上最不可思議、並且最美好的神蹟正展現在他眼前。

  倆人都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彼此凝望,幾乎要陷入對方的靈魂裡,Sherlock削瘦的臉、過長的黑色捲髮、緊抿的薄唇、挺拔的鼻樑還有高俊的身材,全部被用力地刻在John的視網膜上。周身空氣都停止了流動,全世界只剩下在芝加哥的不知名小公園對望的John WatsonSherlock Holmes,時間也就此停滯不前,彷彿這個無言的凝視可以就這樣一直持續到天荒地老。

  而在John意識到之前,他早已淚流滿面。

 

我不知道為何不能顯示斜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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