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DREAM

今朝　05　

　　夜色籠罩大地，萬籟俱寂，萬物皆寐，唯獨亞拉岡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偏生睡不著，腦中反覆想著下午他與勒苟拉斯的談話。

　　「這裡的景色真的很美，真羨慕你無時無刻都能欣賞這樣的遺世美景。」亞拉岡說著，夕陽西下，晚霞橘紅絢爛，兩人站在窗前欣賞如斯美景。

　　「你要是喜歡，以後歡迎你常來看。」勒苟拉斯微笑。

　　「勒苟拉斯？」他微愣，隱隱猜到他話語背後的含意，心下微微不安。

　　「畢竟，你現在是暫時失憶而借住在這，總有一天，你會想起你是誰，然後離開。」他的聲音很輕，幾乎都要消失在風裡，然後轉過頭望向亞拉岡，如此悲傷的微笑：「不是嗎。」

　　亞拉岡深陷在柔軟的被褥裡，蒼灰色的眼睛失神地盯著天花板，深深陷入自己的思緒。

　　是不是因為這幾個星期的生活太愜意溫馨，以至於他忘了，忘了自己不過是個失憶的過客；忘了自己總有一天要走；忘了，自己不是勒苟拉斯眼底的那個人。他無法入睡，憂鬱得這麼想著。

　　亞拉岡苦惱著，耳邊持續聽見勒苟拉斯均勻安穩的呼吸聲，這著實地令他安心。他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只是心中有一部分隱隱感到有什麼事漸漸地不對勁，他用力眨了幾下眼睛，把自己抽離深沉的思緒，他才聽見，原來不對勁的是勒苟拉斯異常的呼吸。

　　理解到這件事的瞬間，亞拉岡幾乎是跳了起來，他一把掀開身上的棉被，轉身看向在床邊打地舖的勒苟拉斯。他的睡顏極不安穩，平常就以白皙的過份的臉色此時更是極端蒼白，雙眼緊閉，修長的眉緊緊擰在一起，豆大的汗珠從他光潔的前額滲出。他右手揪著左胸，用力到指節都已泛白，彷彿吸不到氧氣一般，急促而粗重的喘著氣，看上去十分痛苦。

　　「勒苟拉斯！勒苟拉斯！」亞拉岡翻下床，跪坐在他身邊，急切的拍著他的死白臉頰，呼喊著他的名字，勒苟拉斯睜開眼，藍色的眼眸渾沌灰暗，墨藍色的瞳孔渙散失焦，整個人似乎還沒清醒，只是自顧自的摀著心口呻吟喘息。

　　亞拉岡見狀不知所措，但在他大腦下達指令之前，身體已經先有了動作，他雙手一攬，就將勒苟拉斯纖細而顫抖不已的身軀摟在懷裡，大手溫柔撫摸著勒苟拉斯的背脊，低沉沙啞的嗓音在他耳畔溫柔呢喃：勒苟拉斯……

　　漸漸的，他感覺到懷中人的呼吸慢慢平復，身軀也不再顫抖，感覺到他貼身的衣物都被汗濕。良久，才聽見勒苟拉斯有些尷尬地說：「呃…亞拉岡…你可以放開我了。」

　　令他意外的，亞拉岡沒有照他的話做，反而收緊了手將他摟的更緊了些，勒苟拉斯有些無措，他又試探性的喊了喊他的名字，亞拉岡才慢慢鬆手，卻沒有完全放開他，他將雙手搭在勒苟拉斯的肩上，怕他掉了根寒毛一般仔細審視他，然後無比認真的問道：「你沒事了？」

　　「恩，沒事了。」勒苟拉斯輕輕的說。但見亞拉岡的灰色眼睛盯著他，雙手仍舊有些強硬的壓著他的肩，勒苟拉斯在那鋒芒銳利的眼神中看見強烈的懷疑，他又露出那淺淺的微笑，溫柔的說著：「不用擔心，這也不是第一次，真的已經沒事了。」

　　亞拉岡聽了他的話，一對粗眉更加緊皺：「不是第一次？你的身體沒問題嗎？有去看過醫生嗎？」面對亞拉岡連珠炮似的問題，勒苟拉斯的笑容中多了些無奈：「我這病阿！看醫生是沒用的。」

　　勒苟拉斯看著亞拉岡滿臉不贊同的神色，苦笑了一下，隨後平靜的說：「我當然是去看過醫生的，我去的可是倫敦最知名的心臟專科，該做的檢查也都做了。不過，所有的精密儀器得出來的都是同一個結論──我的身體健康的不得了。最後醫生下了結論，這症狀無關乎生理狀況…」

　　他伸手溫柔的撫摸亞拉岡粗獷的輪廓，然後輕輕的接著說：「是心病。」

　　亞拉岡默默的感受他的手指在自己的臉側，有些疑惑的問：「心病，也會造成實際上的痛苦嗎？」

　　「你知道現在已有研究證實，失戀，是會讓人真實感受到灼傷般的疼痛嗎。」亞拉岡聽完勒苟拉斯淺笑著如此說完，他伸手握住他仍在自己臉側的冰涼手指，認真地問：「所以，你失戀了嗎？」

　　他看見勒苟拉斯深藍的瞳仁瞬間一縮，那雙總是悲傷的眼眸又開始閃爍一些他不明白的情緒，水光瀲灩，蕩漾著那些複雜的情感。但最後他又是什麼都不說，安靜的抽回自己的手然後說：「晚了，你睡吧。」

　　亞拉岡卻堅定的搖了搖頭，不願聽從勒苟拉斯的話語：「我陪你，等你睡了我再睡。」

　　勒苟拉斯難得地顯露出有些慌張的神情，態度也甚是堅定的要亞拉岡別管他自行睡去，但亞拉岡打定了主意就是不願聽他這個建議，兩人僵持了好一會，勒苟拉斯才嘆了口氣，不太情願地說道：「我如果，因為心絞痛而驚醒，多半是再也睡不著了。所以我說你就先睡吧，別管我。」

　　「我說，我陪你，既然你睡不著，我也不睡。」亞拉岡的語氣溫柔但堅定不容動搖。

　　勒苟拉斯無奈的吁了一口氣，忽然倏地起身，拉著亞拉岡的衣袖，一掃那些憂傷，有些淘氣地說：「既然這樣，陪我去外面看星星吧。今晚的星星一定很亮。」

　　亞拉岡聽著他孩子氣的話，順手抄起一件外套披在他身上，隨口問問：「你又知道今晚星星很亮了。」

　　亞拉岡一問，勒苟拉斯原先那些許歡愉調皮的神色瞬間又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拉緊亞拉岡給他批上的外套，靜靜的說：「我很確定，今晚星星很亮。」他一邊牽著亞拉岡的手往門外走去，一邊又說著：「在沒有月亮，星星最亮的夜晚，我心痛的症狀就越嚴重。」

　　亞拉岡對這樣的說法時在半信半疑，但當玄關大門打開，確實見到了一片沒有月亮，繁星璀璨，恍如白晝的夜空。勒苟拉斯倒是一點都不驚訝，他回過頭來對微微錯愕的亞拉岡微笑：「我不是說了嗎，今晚的星星很亮。」

　　他拉著亞拉岡坐在門前的小台階上，仰望滿天星斗，他有點看不明白，勒苟拉斯見到這數以千計的星子，心情是喜悅抑或傷感。相較於他用一種近乎崇敬的眼神，目不轉睛的盯著滿天繁星，亞拉岡目光一樣專注，只不過他視線的目標是身旁的勒苟拉斯。

　　「為什麼，為什麼你的症狀在星星最亮的夜晚最嚴重。你…曾經在這樣的夜晚被傷害過嗎？」亞拉岡不捨的問著，究竟是誰，忍心傷害這麼美麗的人，忍心讓他美麗的眼眸流淚而非微笑。

　　「亞拉岡，你數過星星嗎？」勒苟拉斯彷彿沒聽見他的問題似的，自顧自問了起來。那雙仰望天空的藍色眼眸中映著繁星點點，璀璨如鑽。

　　「不，沒有。」亞拉岡悶悶的回答他，勒苟拉斯輕笑出聲，然後唱起了歌。

　　Starry, starry night

　　Paint your palette blue and gray

　　Look out on a summer's day

　　With eyes that know the darkness in my soul

　　Shadows on the hills

　　Sketch the trees and daffodils

　　Catch the breeze and the winter chills

　　In colors on the snowy linen land

　　Now I understand what you tried to say to me

　　How you suffered for your sanity

　　How you tried to set them free

　　They would not listen, they did not know how

　　Perhaps, they'll listen now

　　Starry, starry night

　　Flaming flowers that brightly blaze

　　Swirling clouds in violet haze

　　Reflect in Vincent's eyes of china blue

　　Colors changing hue

　　Morning fields of amber grain

　　Weathered faces lined in pain

　　Are soothed beneath the artist's loving hand

　　Now I understand what you tried to say to me

　　How you suffered for your sanity

　　And how you tried to set them free

　　They would not listen, they did not know how

　　Perhaps, they'll listen now

　　For they could not love you

　　And still your love was true

　　And when no hope was left inside

　　on that starry, starry night

　　You took your life as lovers often do

　　But I could have told you, Vincent

　　This world was never meant

　　for one as beautiful as you

　　Starry, starry night

　　Portraits hung in empty hall

　　Frameless heads on nameless walls

　　With eyes that watch the world and can't forget

　　Like the strangers that you've met

　　The ragged man in ragged clothes

　　The silver thorn of bloody rose

　　Lie crushed and broken on the virgin snow

　　Now I think I know what you tried to say to me

　　How you suffered for your sanity

　　Then how you tried to set them free

　　They would not listen, they're not listening still

　　Perhaps, they never will...

　　「好美的一首歌。」他安靜地說。

　　勒苟拉斯的眼睛一刻都沒有移開那天空中的璀璨繁星，他輕輕地開口，不知為何，明明他就在他身旁，聲音聽起來卻如此空靈，如此遙遠。

　　「我以前有個…朋友，當我告訴他我喜歡數星星之後，他教了我這首歌，他告訴我，這是在他故鄉流傳許久的一首歌，關於一個，畫了一幅美麗星空的藝術家。」

　　他的聲音聽起來如此飄渺，彷彿下一秒他就會消失無蹤，亞拉岡伸手攫著他的手：「其實我覺得你比較適合月亮，你的頭髮在月光下，好像會發光一樣，銀色的、金色的，很美。」他看向那個仰望星空的纖細人兒，無比認真的說：「不過如果你喜歡，我願意替你摘下月亮，藏起來，讓每個夜晚都滿天星星。」

　　語落，他感覺掌心的手機不可察的震動，勒苟拉斯眼角溫柔垂下，罕見的透露哀傷：「你說的話跟他一模一樣，他也曾經說，要替我把月亮藏起來。」

　　亞拉岡心頭一揪，怎麼，我又慢了一步，他悶悶不樂的想。他對他說的話，總是有個誰先對他說了，而顯然的，這個人在勒苟拉斯心中佔了很重要的位置，令他始終為他哀傷痛苦，為他在夜半時分心痛驚醒然後整夜不眠。

　　亞拉岡覺得自己的心臟彷彿被撕裂一樣，這就是勒苟拉斯所說的，因為心病造成的生理疼痛嗎？可是他有什麼心病，是因為他心疼勒苟拉斯的悲傷嗎？他抬頭望想漫天星斗，望像那溫柔看顧世間的眼睛一樣的星子，為什麼？好像是問自己，也好像是在問星星，為什麼他會因為勒苟拉斯而心痛難過。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感覺樂苟拉斯靠上自己的肩，轉頭一看，發現他不知不覺間已經睡著了。看著他安穩平靜的睡顏，亞拉岡不禁微笑，在自己身邊睡得這麼沉，應該代表他十分信任自己吧。

　　他小心翼翼的抱起樂苟拉斯，動作輕柔的將他帶回房間放在床榻上。他伸手描繪他秀氣的輪廓，突然間，也許是星兒聽見了他的疑惑，委託夜風捎來溫柔的耳語，他突然就懂了，原來他是愛上了這個美麗而哀傷，精靈般不食人間煙火的人兒。所以才會如此在意他的情緒起伏，才會心痛他的悲傷。

　　現在反思，也許是在他出車禍那晚，他就愛上了那有一頭在月光下會隱隱發光的頭髮的人。

　　亞拉岡溫柔的撫摸著他熟睡的側臉，哀傷的想著，可是你心中的人不是我，對嗎？他的心中早已有了另一個人，那個人，也曾說他的眼睛像海；那個人，也曾答應要替他把月亮藏起來；那個人…也許也叫亞拉岡。

　　「勒苟拉斯…」他低喃著他的名字，仔細咀嚼這特殊的音節。但也是那個人，在這樣一個繁星如晝的夜晚傷害了你，才讓你心痛至今的，不是嗎？是那個人，讓你美麗的眼睛流淚，讓你的微笑從此帶著悲傷與憂鬱。

　　他看著他蜜色的，微微厥起的唇，情不自禁的低下了頭，不知為何他顫抖著，越來越靠近那薄薄的唇，但最後他始終沒有吻上，只是輕柔的吻了他光潔飽滿的前額，然後替他拉好眠被。

　　可以，忘記過去，好好看看你眼前的亞拉岡嗎？這是，當晚他輾轉反覆入眠前，最後的一個念頭。

好喜歡stary night =v=喜歡成度只比kiss me少一點點而已。

雖然俗話說劇透是罪惡的(沒有這句!!!!!)，但俗話也說有經驗的讀者可以一眼看穿作者的思考路徑(也沒有這句!!!!!!)好啦因為我想寫原背景可是不管怎麼寫都繪變悲劇然後我最近很不適合寫悲劇所以就只好稿前世今生(好長一串沒逗號耶)，總比穿越好吧(什麼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