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 07

 

  勒苟拉斯變了,亞拉岡清楚得感覺到。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勒苟拉斯就像是失去愛侶,獨自住在深林幽谷裡的憂傷精靈,每日每日,他看著日升日落,他望著月亮數著星星,思念著的,是不會再回來的過去。

 

  原來的勒苟拉斯,或者至少說他認識的勒苟拉斯,當然是哀傷憂鬱的,但偶而,他會露出一些調皮淘氣的表情,比方說他取笑他現在作為廉價勞力的時候;或是堅決不准自己碰他那些寶貝花草的時候。更少的時候,他也會露出真正開心而美麗的笑靨,比方說他對他那滿園繽紛花兒竊竊私語時,或是他愛撫琴鍵用他不懂的語言低聲吟唱時。亞拉岡總是想,他願意為那樣美麗而奪人心魂的笑靨付出一切。

 

  可是事情怎麼會發展成現在這種情況呢?在那晚的告白之後,勒苟拉斯就不曾再流露笑容,甚至是他一直以來用來掩飾愁緒的面具般的微笑。

 

  那晚的告白絕對是衝動行事,亞拉岡非常清楚,可他也十分清楚他一點也不後悔,他心底有個聲音堅定地告訴他,那晚就是最佳時機。只是看看現在的勒苟拉斯,他沒有再跟他開口說過任何字句,他也不再彈琴,他看著他每天坐在花叢中,低頭,和花兒傾訴;昂首,對星星唱歌。

 

  就是再也不笑。

 

  亞拉岡從來都不知道,即使不流淚,也能露出如此悲傷的表情。那滿天星星的夜空下從勒苟拉斯眼角滴下的晶瑩淚珠,是亞拉岡見過他唯一的淚水。但就算他那湛藍的眼眸不流淚,亞拉岡也可以看見,那濃稠的化不開的悲傷。

 

  亞拉岡的眼光總是放在自己身上,尤其是那晚的告白之後,他更加不掩飾的時時注目著他,勒苟拉斯心裡清楚的很,但他不知道怎麼回應,他不知道該怎麼回應那一雙他既熟悉、卻又陌生無比的蒼灰色眼眸。即使如今他已經不再是統領剛鐸的人皇,他的眼神依舊銳利而充滿威嚴,每次望進去,幾乎就要擊碎他表面的微笑。

 

  所以他只好逃,他只好不去看那雙令他留戀不已的眼眸。但那一點也不簡單,曾經,那雙眼眸是如此多情地注視著他;曾經,那雙堅毅的灰色眼眸因他而化作溫柔蕩漾的湖水。

 

  他其實可以看見,當那晚星辰的溫柔光芒照耀大地時,當亞拉岡捧著他的臉時,他可以看見那雙眼眸和他記憶中的一模一樣,溫柔似水。

 

  而且眼中只映著他一個人。

 

  勒苟拉斯忍不住覺得時間似乎沒有那麼久,眼前的亞拉岡彷彿還是第三紀元時,和他一起並肩遠征的遊俠亞拉岡,好像距離那個,現在只存於他記憶裡的年代並沒有經歷他所想的千千萬萬年。

 

  亞拉岡對他告白時,他無法形容自己究竟有多麼的高興,當大地不再為森林所覆蓋,當歲月抹去了米那斯提力斯的光輝,亞拉岡依舊愛上了他,他願意留下來,留在自己身邊,那是他願意付出一切得到的陪伴。

 

  但他拒絕了,究竟為了什麼,勒苟拉斯自己也說不上,他明明已經放棄了一切只為了再度遇上亞拉岡。而現在,他所想要的一切有人捧著要放到他的手掌心,他卻鬆手,讓一切都摔了粉碎。

 

  也許他只是害怕,害怕眼前這個令他感到熟悉與安心的亞拉岡只是個錯覺;害怕一切只是鏡中花水中月;害怕突然有一天睜開眼,發現那個說愛上他的亞拉岡只是自己過度思念他而作的夢。

 

  所以是不是,別再次陷入那悲劇般的愛情,勒苟拉斯沒有答案。

 

  在兩個人各懷心思的時候,遺世寧靜的普利茅斯鄉間來了個客人。

 

  亞拉岡一時間沒理解那『咚咚咚』的聲音是什麼意思,他還以為是啄木鳥,畢竟在這裡什麼沒有就是蟲鳴鳥叫最多,他愣了半晌才會意過來是有人在敲門,然後趨身向前開門。

 

  門外站著一位和勒苟拉斯一樣有著一頭金髮的男子,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是勒苟拉斯站在門外,但很快的他就看出眼前男子和勒苟拉斯的差別,他有一雙深色的眼睛。兩人都有一種渾然天成的優雅儀態,但相較於勒苟拉斯的溫柔,眼前的人有較多的自傲,但不至於令人厭惡。

 

  「不打算讓我進去嗎?」他站在玄關處靜靜地說著,亞拉岡不確定他該怎麼做,他並不認識這個人,但他覺得自己似乎應該照著他說的話做。就當他躊躇不定的時候,勒苟拉斯從廚房正好從廚房出來,顯然地他看到門口的人時驚訝程度不亞於他。

 

  「哈爾達!勒苟拉斯雖然驚訝,但也明顯地十分高興:我以為你會等到三色堇開花的時候才來。」他露出了這數天來第一個,美麗而溫柔的微笑。

 

  亞拉岡覺得幾乎要窒息,因為這個微笑不是因他而暫放。

 

  「我本來也是這麼打算,只是倫敦的烏煙瘴氣實在太讓我窒息,我需要一點新鮮空氣。」名叫哈爾達的男子皺著眉,語氣中帶著些許高傲。勒苟拉斯微哂,替兩人做介紹:「亞拉岡,這是我的朋友哈爾達,他在倫敦大學教書。哈爾達,這是亞拉岡。」

 

  兩人禮貌地握手致意,他看見哈爾達的深色眼眸裡閃過什麼,但很快就消失無蹤。勒苟拉斯轉向他,溫和有禮地說著:「亞拉岡,可以麻煩你幫我顧著爐子上的湯嗎?我得讓哈爾達看看上回他移植過來的鳶尾花。」

 

  亞拉岡覺得有些什麼東西梗在喉嚨,讓他必須費近全身力氣才能吐出一個好字,他感覺得到他是要支開他,但他能說什麼呢?他只能照他說的,轉身進廚房,站在爐火前看著那兩人離開房子。

 

  「你覺得怎麼樣,再過兩個星期,你就會看到最美麗的三色堇。」勒苟拉斯蹲在泥土地上,撫摸著植物嫩綠的葉心,微笑著問哈爾達。只見他直挺挺得站在那,雙手抱胸,深色的眼眸微斂,他用他相對低沉的聲音低語:「我覺得糟透了,但我說的不是三色堇。」

 

  勒苟拉斯回過頭與他對望,哈爾達墨色的瞳孔晃蕩著一些哀愁、一些不捨,嘆了口氣然後說:「我說的是你和愛斯泰爾。」

 

  「我…不覺得哪裡有問題,哈爾達。」勒苟拉斯起身,藍色和黑色的兩雙眼眸互相凝視,勒苟拉斯想笑,但他的唇角彷彿掛了千斤重的砝碼,無論如何也無法揚起。不過笑大約也是無用的,在這個如此了解他的人面前。

 

  哈爾達銳利而瞭然一切的眼神令勒苟拉斯很心虛,然後他嘆了口氣,伸出右手搭上勒苟拉斯的肩:「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拒絕他,勒苟拉斯。」他緊盯著他湛藍的眼眸,一字一句緩慢而清楚得說著:「我一點都不明白。」

 

  勒苟拉斯也伸手搭上他的肩,這個動作一向能讓他感到安心,精靈之間的擁抱。哈爾達看得出來,他眼裡的游移不定,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勒苟拉斯,這麼多年來,我看你始終深愛著愛斯泰爾;我看你放棄了一切也想再次遇見他。」他撩起散落在他耳畔的髮絲,露出的是如同一般人的圓潤的耳廓:「為什麼,在你們終於遇見了的時候又退縮。」

 

  勒苟拉斯撫摸著自己的耳朵,終於揚起了一個慘然的微笑,哀傷地說著:「我想我只是…不確定。」他看見哈爾達困惑地挑起眉,輕輕地說著:「我很愛亞拉岡,甚至遠遠超過我自己所想的。只是這些日子以來和『這個』亞拉岡相處讓我很…」勒苟拉斯的表情很迷惘,眼神飄忽,看向不知名的遠方。

 

  他停頓了一會兒,然後哀傷地搖了搖頭,一頭淡金色的長髮隨之晃動:「我不知道,哈爾達。他的一切就跟我記得的、第三紀元時和我並肩作戰的亞拉岡根本一模一樣,他的個性、說話方式,還有很多小細節,都是我所認識的亞拉岡。可是我很怕,我很害怕這都只是我的錯覺。你知道的,哈爾達,他已經完全不記得過去曾經發生過什麼,我覺得那些過去在困擾我,它讓我很…迷惘…」

 

  他收回飄移的眼神,困惑、迷惘而不知所措地看著哈爾達:「我不知道,我究竟愛不愛眼前這個沒有了過去的亞拉岡。」

 

  哈爾達看著他的無所適從與傷心欲絕,看著他那雙曾經受精靈族讚賞推崇的美麗藍眸如今全然暗淡失色,自己也感到難過。他再度搭上勒苟拉斯的肩,緩緩地說:「我希望你知道,勒苟拉斯,現在你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阻礙,沒有做為王者的責任,也沒有精靈與人類的壽命鴻溝。我不能幫你決定你是否要愛這個亞拉岡。但是有一件事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這是亞拉岡唯一一次和我說過的,關於你們兩個的愛情。」

 

  勒苟拉斯驚訝地看著哈爾達,有點不確定自己想不想聽到究竟亞拉岡和他說了什麼,他感到自己緊張地握緊了拳頭,然後他聽見哈爾達的話與一字一句清楚地傳近他的耳裡:「他告訴我,他用他全部的生命與靈魂在愛你。」

 

  他看著勒苟拉斯閃爍水光的藍色瞳孔,頓了一會兒才意味深長地又說:「而我完全相信他。」

 

  勒苟拉斯聽完他的話,深深了吸了一口氣,閉著眼,然後又長長地舒了出來,搭上哈爾達的肩,兩人久久無語。直到太陽西下,鮮紅的晚霞染紅了整個天空,宛如鮮血濺滿了墨藍色的布幕,悲劇一般。

 

  三人坐在桌前吃晚飯時,亞拉岡感覺氣氛很尷尬,坐在餐桌兩邊的哈爾達和勒苟拉斯似乎各懷心思,不發一語默默用餐,讓夾在兩人之間地亞拉岡很無所適從。他悄悄的觀察著兩人,他發現哈爾達時不時地注視著勒苟拉斯,而勒苟拉斯則十分地心神不寧,只是機械式地吃飯,好像心魂都不在現場。

 

  尷尬的氛圍一直持續到哈爾達準備離開,亞拉岡其實很高興他終於要離開,因為從他和勒苟拉斯在院子對談完之後,勒苟拉斯就變得恍恍惚惚心神不寧,看得他心疼萬分。

 

  哈爾達站在玄關處整理他的長大衣,此時勒苟拉斯從廚房走了出來,對著他的背影喊了喊他的名字,哈爾達轉身,此時令哈爾達和坐在沙發上的亞拉岡都驚訝不已地,勒苟拉斯居然邁了大步跑上前去,伸開雙臂緊緊抱住哈爾達。

 

  亞拉岡為這突如其來的發展感到錯愕,而他看得出來哈爾達也被勒苟拉斯嚇到了,他表情僵硬,雙手卡在半空中,似乎不確定是不是該回抱勒苟拉斯。半晌,他才放開僵硬尷尬的哈爾達,臉上露出頑皮淘氣的笑容,溫柔地說:「謝謝你,哈爾達。」

 

  哈爾達的表情依然僵硬,他機械一樣地收攏自己的外衣,無奈地說著:「我說你…別把你在愛斯泰爾那學到那套用在我身上。」

 

  「呵呵,這跟愛斯泰爾無關吧!只是一種表現『友好』的方式而已呀!」他眨著無辜的藍眸,雙手輕巧地抱胸,調皮地笑著說。看著哈爾達無奈地低喃著:「你明明知道我不習慣這些。」,他收起了那些淘氣,換上溫柔的神情,伸手搭上他的肩,嘴角漾起美麗地笑靨,溫柔地說著:「Le hannon, Haldir.

 

  聞言,哈爾達僵硬的表情立刻軟了下來,輕笑出聲,回應勒苟拉斯也搭上他的肩,溫和地微笑。亞拉岡在一旁看得有些鬱悶,對於那兩人間彷彿永遠也沒有他的空間的氛圍。

 

  兩人彼此搭著肩互望許久,又或著那其實只是亞拉岡的錯覺,他們才互相放開彼此,互道再見──雖然亞拉岡聽不懂,但感覺起來是再見──望著哈爾達坐進他的車,駛進夜幕裡直到再也看不見,勒苟拉斯望著濃重的夜色好一會兒,他沒有關上門,轉過身來看見亞拉岡鬱悶的表情不禁輕笑出聲,然後抬手對他邀請:「今晚夜色很美,一起來感受一下大自然的恩惠吧。」

 

  亞拉岡點頭起身,但心底依舊感到十分鬱結,不過短短幾個小時,勒苟拉斯從過去幾天的憂傷哀愁,到晚飯時的心神不寧,如今變成釋然一切的輕鬆神情。

 

  而讓他如此放鬆並露出美麗笑容的,是那個叫哈爾達的人,不是自己。

 

是說我很認真的在研究改進,但關於用詞古典這件事我也沒辦法之前寫東方寫習慣了(攤手)究竟要怎樣才能用詞西方呢@A@

是說張曼娟的海水正藍好夢幻喔-______________-(跳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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